第70章 深根破冻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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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殊时刻,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:() 三月天

几天后,王婶再来时,脸上带着惊奇:“哎哟!那臭油疙瘩!还真管用!灶台上的陈年老油垢,搓几下就掉了!比皂角粉还利索!就是味儿冲了点……再给我切一块!”

一传十。

虽然嫌弃那“臭油味”,但皂块强劲的去污力,如同它粗粝的外表一样不容忽视。偶尔,也会有一两个被油污困扰的妇人,用几枚铜钱或一小把陈年豆子,换走一块。

钱罐里的“哗啦”声,更加密集了。虽然依旧细碎,却如同最动听的乐章。

邻里间的温度,也在悄然回升。

李婶再来买腌菜时,不再只是匆匆放下铜钱就走。她会多站一会儿,看着沈微婉在寒风中晾晒切好的菜条,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赞许:“……沈娘子,你这手……真是巧了。这雪里蕻腌得,比镇上王记酱园子的还精神!” 她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根琥珀色的萝卜丝,放进嘴里嚼着,发出满足的叹息,“咸淡正好,脆生,还有股子说不出的香!吃了还想吃!”

张嫂抱着哭闹不休的娃过来,本是无奈想买个最便宜的布老虎应付,目光却被那翠绿饱满的泡豆角吸引。“这……这豆角也能腌?看着水灵!” 沈微婉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丝生涩的笑意,用枯枝夹起一小根递过去。张嫂半信半疑地尝了,眼睛瞬间瞪圆:“我的老天爷!又脆又酸鲜!比新鲜豆角还爽口!这……这怎么卖?”

偶尔,当沈微婉拖着残腿,极其艰难地抱着一捆从张婆屋后柴垛分来的细枯枝挪回家时,路过王婶家门口。王婶会端着一碗滚烫的、冒着热气的杂粮糊糊(里面难得地飘着几点油星和菜叶),硬塞进她冰冷僵硬的手里。“拿着!刚熬的!瞧你这脸色……风一吹就倒!给孩子也暖暖!” 语气依旧是粗声大气的,动作甚至带着点不由分说的蛮横,但那碗滚烫的糊糊传递过来的暖意,却真实地灼烫着沈微婉早已冻僵的掌心。

最让她心头震颤的,还是张婆门前。

那碗琥珀色的腌菜,依旧每日清晨准时出现。

但有时,当沈微婉放下碗,挣扎着直起腰时,会发现门槛旁的冰冷地面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把晒干的、散发着清苦药香的不知名草根(张婆指点的止咳药),或者几根颜色发暗、但依旧坚韧的麻线(比她用的好太多)。

无声的交换。

粗粝的关怀。

安儿的变化最为明显。苍白的小脸渐渐透出健康的红晕,虽然依旧瘦弱,但奔跑时脚步不再那么虚浮。他成了母亲最得力的小帮手。递布头、塞棉絮、搅线团……动作越发熟练。去张婆家时,他不再只敢远远站在篱笆外。有时,他会大着胆子,将母亲新缝好的、一只歪歪扭扭却努力缝上了两粒黑豆当眼睛的“小狗”布偶,小心翼翼地放在张婆门槛旁,紧挨着那碗腌菜。然后飞快地跑开,躲到篱笆后,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,紧张又期待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。

风雪交加的黄昏。

沈微婉刚将最后一块劈好的柴火码进张婆屋后柴垛的缝隙里(张婆默许了她使用这个角落)。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,生疼。她佝偻着腰,剧烈地喘息着,断裂的肋骨处疼得钻心。

“吱呀……”

木门再次被拉开一道缝隙,比以往更宽。

张婆佝偻枯瘦的身影立在门内的阴影里,浑浊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,先是落在码放整齐的柴火上,随即,如同被磁石吸引,缓缓移向篱笆角落——安儿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,小手冻得通红,却极其认真地在积雪覆盖的枯草堆里扒拉着什么。

孩子的小手里,攥着几根刚扒出来的、颜色灰白、带着泥土的细长根须。那是张婆前几日指点过的、埋在背阴处冻土下的甜草根。安儿扬起小脸,鼻尖冻得通红,大眼睛亮得惊人,献宝似的朝着门缝的方向晃了晃手里的草根,奶声奶气地喊:“婆婆!甜的!”

风雪呼啸。

门缝里一片死寂。

沈微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许久。

在沈微婉几乎以为张婆会再次甩上门时。

那只枯瘦如鹰爪、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皲裂口子的手,再次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沉重,从门缝的阴影里伸了出来。

这一次,没有触碰安儿的发顶。

那只枯瘦的手,颤巍巍地、极其精准地指向沈微婉脚下那片被冻得如同铁板的新垦土地边缘,一处被积雪半覆盖的、毫不起眼的角落。

“那底下……”张婆沙哑干涩的声音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凝滞的缓慢,仿佛每一个字都从冻土深处艰难地拖拽出来,“埋着……一包老种子。”

她的浑浊眼珠死死盯着那片雪地,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层,看到了被时光掩埋的生机。

“开春……化了冻……”她的声音更低下去,带着一种洞穿岁月轮回的苍凉笃定,“挖出来……撒下去……”

枯槁的手指极其艰难地蜷缩了一下,仿佛想抓住什么,最终只无力地垂落。

“能活。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!

“砰!”

木门再次被猛地甩上!

巨大的声响在风雪中回荡,震落门楣上的积雪。

沈微婉枯槁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中,剧烈地一震!她猛地转过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张婆手指过的那片被积雪覆盖的角落!

老种子?

开春……能活?

巨大的震撼如同冰水浇头,瞬间让她忘记了刺骨的寒冷和肋骨的剧痛!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希望、沉重与更深沉连接感的暖流,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,瞬间冲垮了她!

她不再看那紧闭的门。

目光缓缓移回墙角那三只沉默的粗陶坛子,坛口逸散的奇异浓香在风雪中顽强弥漫。

移向屋内灶台边那盆凝固的灰黄色皂块。

移向安儿冻得通红、却攥着甜草根、亮如星辰的小脸。

最后,再次落回那片被积雪覆盖的、埋藏着“老种子”的土地。

寒风卷着雪粒子,抽打着她枯槁的脸颊。

破败的柴门在风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
然而,沈微婉深陷的眼窝里,那点名为“生路”的微光,却穿透了漫天的风雪与刺骨的严寒,燃烧得前所未有的沉静、明亮、且……坚定。

根,已深扎。

枝叶,在冻土下悄然孕育。

破瓦村这片冰冷贫瘠的土地上,那点名为“沈微婉”的微光,终于不再是无根的飘萍。一种沉甸甸的、带着粗粝温度与无尽生机的——“扎根”之感,如同那坛中引魂的老卤,悄然弥漫开来,渗入每一寸被苦难浸泡的骨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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