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上,江臻到江家小院的时候。
江素娘已经到了,她还在后院那简易的抄纸设备前练习,动作已然十分娴熟。
江臻:“大姐,你这水平可以直接正式开始抄纸了,等会先蒸煮纸浆,咱们试试看能不能行。”
江素娘点头,和江屠夫一起去蒸煮。
江臻站在原地琢磨。
江屠夫负责原料的预处理和蒸煮制浆,大姐负责抄纸,后续几个环节,至少还得要两三个人手才能正常运转起来。
家里这个猪肉铺瞧着生意好,实际上一天也就挣七八十来个铜板,一个月辛辛苦苦赚二两银子,还得交五百文的铺面费。
可以让江母别卖猪肉了,专门负责晾晒纸张这道程序。
再招几个小工就差不多了。
江臻和江屠夫商量时,江素娘开口道:“阿臻,你要是不嫌弃,就让谭良来这儿当小工,他人有点笨,但干活麻利,不会眈误你事儿。”
谭良是江素娘的大儿子,今年十五岁了,跟他爹一样,在码头扛货,因为年龄还小,只算半个工,一天只能挣十二文钱。
江屠夫道:“还有你二姐家的老大,秋水那丫头,今年十四了,干活仔细,也可以叫过来。”
在现代职场,往公司里塞亲戚是大忌中的大忌,极易导致管理混乱,效率低下。
但,这里是古代。
宗族血缘,往往是构建信任和忠诚最牢固的纽带,尤其是在创业初期,面对可能存在的技术泄露风险,用利益相关的自家人,远比从外面雇佣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要可靠得多。
江臻点头:“那就暂时这么定了,爹负责前期处理,娘负责晾晒,大姐抄纸,谭良协助大姐,秋水是小工,哪里需要哪里搬,还有杏儿……”
杏儿立即站起身:“是,夫人请吩咐。”
“你的任务很重,是要跟我学认字写字。”江臻道,“等日后摊子铺大,你就要忙起来了。”
杏儿:“……”
刚安排好,裴琰就到了。
他一脸兴奋的拉着江臻去堂屋:“臻姐,我一大早上以我祖母的名义给将军夫人送了一份礼,礼物中夹了一封信,等会谢枝云应该会来这儿。”
江臻道:“清水巷太复杂了,她未必找得到地方,你去巷子口等着接她。”
裴琰立马屁颠屁颠去了。
江屠夫一脸复杂。
他昨儿进了一趟镇国公府,才知道了国公爷意味着什么,弄懂了世子是什么意思,明白裴家那是怎样的锦绣望族。
这种大家族出来的人,居然对臻丫头言听计从。
他有心有提醒一下臻丫头别瞎使唤人,但话到了嘴边,对上自家闺女那双清淡的眼眸,所有话不自觉就咽回进了腹中。
裴琰径直到了巷子口。
倒是没瞧见谢枝云,却看到了苏屿州。
苏屿州乘坐马车到了这边,因巷子太窄,接下来要步行,他刚下马车,就被一个女子拦住了去路。
“屿州?”
沉芷容惊喜极了。
她来这边探望她病重的乳娘,万万没想到,竟碰见了苏屿州。
少女时期,她和苏屿州极其亲厚,常约见喝茶对诗。
他是大才子。
她亦是大才女。
原本天生一对。
可偏偏,她被赐婚给太子,二人再也未曾见过。
昨天在裴家宴会碰见。
今日又在街头偶遇。
他妻子死亡,她未婚夫暴毙,或许这是未尽的缘分……
沉芷容上前走了一步:“那边新开了一家茶楼,我记得你爱喝龙井……”
苏屿州眉头皱老高。
他在脑中搜刮着原身的记忆,忽的冷笑一声:“沉小姐,你请我这个前未婚夫喝茶,是想做什么?”
沉芷容愣愣看着他。
她印象中的苏屿州,沉默寡言,吐两三个字已是极限,很少说这么长一句话。
而且,这话,也太直白了。
根本就不是苏屿州的风格。
“很多事,我不说,不代表我不知晓。”苏屿州冷冷道,“当初是你先与太子结盟,紧接着悔婚,不过是攀高枝罢了,装什么迫不得已,吃什么回头草?”
沉芷容彻底呆住。
这是苏屿州能说出的话吗?
那个不惹尘埃的苏公子,竟如一个普通男子般,这般控诉?
他是疯了吗?
是,一定是疯了,爱而不得,所以疯魔了。
他恨她。
所以这般践踏她。
总好过,冷漠如冰霜。
苏屿州不给她一个眼神,迈步就朝清水巷走。
刚进巷子,就听见裴琰的大笑:“哈哈哈哈,好多人都说沉小姐是你的白月光,你居然那么毒舌,你看那沉小姐,人都傻了,古代闺秀哪经历过这个。”
苏屿州捏了捏眉心:“我要是给她好脸色,她肯定蹬鼻子上脸,万一苏太傅老俩口想不开安排婚约,我踏马就要英年早婚了!”
说起这个,裴琰也发愁:“镇国公老夫人,说最近就准备给我相亲,完犊子了。”
这下轮到苏屿州幸灾乐祸了。
“快看那边,是不是谢枝云?”裴琰眼尖,“她这将军夫人真威风,走到哪都是这么多人,好大的排场,咱们是现在过去接头还是?”
苏屿州:“先引开那些伺候的人,不然不好办。”
清水巷是穷苦人聚居地,突然来了一大群富贵之人,许多老百姓不敢招惹,纷纷散开。
“少夫人来这处作甚?”老嬷嬷掩鼻,“这儿太臭了,恐少夫人身子不适,还是早些回去吧,也免得夫人担忧。”
谢枝云左看右看,也不知道该走哪条巷子。
不管了,先随便走一条。
可她刚迈出去,就踩到了不明脏物体,一个趔趄差点摔倒。
这可把老嬷嬷吓得够呛,连声道:“少夫人,老奴求您了,别折腾了,快些回府吧……”
“住口!”谢枝云一记冷眼扫过去,“再多嘴,我一头撞死在这堵墙上。”
老嬷嬷:“……”
方才在将军府时,少夫人就是突然发疯要上吊,夫人这才破格允许少夫人出门。
要是少夫人在外头出事,她这把老骨头肯定跟着陪葬。
这时,突然一阵骚乱传来,等老嬷嬷回过神时,发现路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大群猪。
臭烘烘的猪,没有方向乱窜。
“快,护好少夫人!”
老嬷嬷连忙去搂谢枝云。
可一回头,却见方才好好端端站在这的人,竟然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