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望之和江臻迅速走了进去。
下人搬来了屏风。
水墨屏风后放置一张案桌,隔出了一方小天地,备好笔墨纸砚,江臻就在这坐了下来。
不多时。
就听见外面传来裴琰那标志性的声音:“臻姐,你这位置选得好,正好可以躲在这里看热闹。”
“臻姐,你要是参与作诗,那帮人还能玩吗?”苏屿州默默开口,“算了,我先替他们点几根蜡吧。”
裴琰一哼:“二狗,你还是替自己点蜡吧,等会那么多文人墨客,少不得要你指点,你以为都象你儿子小明那么好糊弄?”
苏屿州捏住他的上下嘴唇:“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……”
一句话尚未落音。
陈望之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。
在看到陈望之的那一刹那,苏屿州就仿佛被下了定身咒,脸上那点与裴琰玩闹的轻松表情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陈望之眉头皱起。
他这一生收过近十个门内学生,其中,数苏屿州最让他得意。
可现在,他的得意门生,竟与裴琰这种放纵顽劣之人站在一处,瞧着就让人不舒服。
但转念一想。
倦忘居士与裴琰也是好友,当初还是裴琰引荐他与倦忘居士认识。
罢了。
陈望之开口:“屿州,你身子可有好些,打算何时回去上朝?”
苏屿州:“……”
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好在原身话少,他缓慢吐出三个字:“再等等。”
陈望之继续道:“今日诗会,来的多是年轻学子,你理当为他们做个表率,待会儿便由你作诗开场。”
苏屿州:“……”
裴琰:“哈哈哈……”
陈望之瞥过去:“裴世子笑什么,你想开场?”
裴琰:“不,我不想。”
江臻及时道:“苏公子才华卓然,他若开场,一大半文人怕是都不敢下笔。”
“学生敬仰倦忘居士已久。”苏屿州艰难开口,“请老师允许学生留在倦忘居士身边,为其研墨,沾些文墨风华,如何?”
陈望之点头:“倦忘居士的风骨,确实值得你多学习。”
他言罢,这才去忙别的。
他一走,裴琰幸灾乐祸地道:“可以啊二狗,反应够快,打杂这活儿确实适合你,臻姐,那我呢,可以帮你干什么?”
江臻放下毛笔:“你二人都去兰亭阁大门口,铺上我带来的大幅纸张,请每一位到场的文人,都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讳。”
裴琰和苏屿州立即照办。
于是,兰亭阁门口就出现了让所有来客都瞠目结舌的一幕。
风光霁月的太傅之孙苏屿州,和臭名昭着的镇国公世子裴琰,竟然并肩站在门口,一个神色略显僵硬却努力维持风度,一个吊儿郎当地引导来客。
“苏公子和裴世子怎么会在一起?”
“他们不是势同水火吗,上次茶馆裴世子还不允许苏公子作诗。”
“真是奇哉怪也,苏公子居然肯与裴琰并肩而立,这是何等的胸襟气度!”
“苏公子果然非常人,竟能不计前嫌,倒是那裴琰,站在苏公子旁边,愈发显得不成体统了……”
裴琰:“……”
凭什么苏二狗是胸襟气度,而他就是不成体统?
这帮人真是欠骂。
不过今儿个是臻姐的场子,他必须得把臻姐交代的事儿给办漂亮了。
裴琰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那点不爽,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的笑容,对着一位迟疑着不太想靠近的文人招呼道:“这位兄台,请这边留下墨宝。”
他的笑容,让那文人更迟疑了。
总觉得这位混世魔王似乎憋着什么坏招儿。
苏屿州清淡的声音响起:“诸位先生,请在此处留下墨宝,以作今日雅集之纪念。”
他声音温润,态度谦和,几个文人立即朝他这边走来,提笔在大幅背景纸墙上写下各自大名。
当笔尖触碰到那铺开的纸张时,有人立刻咦了一声,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纸面,惊叹道:“这纸……触手生温,质地坚韧,吸墨却毫不见晕染,好纸啊!”
“确实,比市面上常见的竹纸好了不止一筹!”
“这是哪家纸坊所售,竟从未见过。”
“……”
苏屿州道:“稍后自会知晓。”
文人们一串一串的来,人越来越多,不止男子,也有女子,很多女客结伴前来。
人群中,一个女子十分扎眼,她一身淡青色的裙衫,姿容绝色,被好几位闺秀簇拥着走来。
“是沉小姐!”裴琰双眼放光,露出吃瓜的表情,“二狗,你的白月光来了,你还别说,沉小姐长得真的挺漂亮,一股古典韵味,配你绰绰有馀,你就从了吧!”
苏屿州头皮一麻。
虽然在现代时,他偶尔也会上网看各种美女,但,仅限于看,至于其他,他可不敢想,他实际年龄才十八岁好么?
况且,这位沉小姐,悔婚另嫁,如今选择吃回头草,他凭什么就要站在原地任对方啃一口?
“屿州……”
沉芷容刚走上台阶。
苏屿州就蓦的回过身,走远了几步,假装在整理书稿。
沉芷容的唇瓣浮上酸涩。
当初是她错了。
那么,这般冷落,她就该忍着。
她作了几番心理建设,朝前走了几步:“屿州,我托我祖父找神医开了个调养身子的药方,你大病未愈,可服用一阵子,有奇效。”
“不必。”苏屿州后退,“沉小姐若是参加诗会,请进,若不是,请离开。”
沉芷容抿了抿唇:“那我先进去了。”
兰亭阁渐渐热闹起来,偌大的庭院之中四处都是人,谈笑风生。
最高处的亭子视野极佳,陈大儒此刻正站在亭子口,他身后竖着一架素雅的水墨屏风,屏风后隐隐有人影,却看不真切,引得众人纷纷猜测。
“诸位,请静一静。”陈望之清了清嗓子,道,“今日兰亭雅集,承蒙诸位赏光前来,老夫还特意邀请了一位贵客。”
他故意顿了顿,吊足了众人的胃口,才缓缓道,“那便是,倦忘居士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倦忘居士竟然也来了?”
“上回诗会上倦忘居士的那一首诗,意境高远,无人能敌,他若参与,我们岂不是输定了?”
“是啊,有倦忘居士在,我们不必作诗了,因为比不过……”
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愕和沮丧的议论声。
实在是倦忘居士上回出手太过惊艳,给众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