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昭不太想去给苏家捧场。
他正尤豫着怎么拒绝。
这时,一个官员大大咧咧道:“方才有人说,那铺子开门不到半个时辰,常乐纸就全被抢光了,想买的话,明儿请早,还得赶个大早才行!”
“什么,卖光了?”
“啧啧,这常乐纸,了不得啊。”
“我明儿让小厮早点去排着……
俞昭抿紧了唇。
苏家是百年大望族,累积了无数财富,越是有钱,挣钱越是毫不费力,也不知,俞家何时能走到这样的高度。
短短半天时间,常乐纸的风潮便席卷了全京城,成为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。
这股风自然也吹到了青松书院。
休息时,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不再是追逐打闹,而是兴奋地议论着那神奇的新纸。
“方才甲等班的师兄们结伴出书院买常乐纸去了。”
“什么常乐纸?”
“前阵子陈大儒诗会上推出来的新纸,我爹说比姚氏纸更好。”
“听说又滑又韧,写字特别舒服!”
“就是因为太好了,师兄们去扑了个空,早早就卖光了,要买只能等明日。”
“……”
正在写字的俞景叙顿住了。
他不由自主摸了一下正在写的纸张,这是前几天,他去陈府上课时,老师拿给他的,说是新出的好纸,让他试着用。
他只觉得纸确实好用,却不知这竟是如今风靡全城的常乐纸。
同窗们满眼的渴望,让俞景叙心中升起一种隐秘的优越感。
从前大家分享昂贵的湖笔徽墨时,他往往只能沉默地坐在一旁,假装练字,实则掩盖那点自卑。
而今天,他终于也有了能让别人羡慕的东西……还是如今最紧俏的常乐纸,这么多人,只有他一个人提前用到了。
这让他怎么能不高兴?
“各位……”俞景叙开口,“我这儿有些常乐纸,你们要试试吗?”
“哇,景叙兄你居然有!”
“这就是常乐纸吗,摸着果然不一样!”
“谢谢景叙兄!”
同学们惊喜地围了过来。
这一瞬间,俞景叙终于有了融入的感觉。
只是,这股刚刚升起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,就被一个好奇的声音打断了:“珵明兄,方才甲等班的师兄说,你父亲都亲自去揭匾了,这常乐纸是你们苏家的产业吗?”
苏珵明摇了摇小脑袋:“不是的,这纸是我干娘造的,我父亲只是去帮忙。”
“你干娘?”
“你干娘还会造纸?”
“你干娘是谁呀,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?”
孩子们瞬间炸开了锅。
注意力立刻从俞景叙手中的几张纸上,完全转移到了苏珵明身上,他们呼啦一下围住了苏珵明,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。
苏珵明小嘴也跟着叭叭叭:“我干娘可厉害了,什么都会,我去过她家的造纸小院,那里特别好玩,你们见过蚂蚁搬家吗,没见过吧,我见过!你们掏过鸟窝吗,不敢吧,我敢……”
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在小院的见闻,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,不时发出惊叹。
俞景叙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。
苏珵明只需要几句话,就轻易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光环。
本来苏家就已经是高门贵族了,苏珵明竟还能再认个厉害的干娘,一层一层身份叠加,让人嫉妒……
但理智告诉他,不该嫉妒。
他和苏珵明是同窗,是朋友,怎么能有嫉妒这种情绪呢?
俞景叙孤零零坐在位置上,铺开常乐纸,认认真真开始写字,所有心思放在练字上,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,就慢慢消散了。
这天,青松书院下午休沐,放学后,苏珵明乘坐马车直接去傅氏茶楼。
他蹬蹬蹬跑上二楼,大喊道:“父亲,干娘,干爹!”
守在楼梯口的孔嬷嬷知晓他的身份,并未拦着。
谢枝云双眼一亮:“二狗,这就是你儿子啊,终于让我给见着了,好可爱的小萌娃,快过来,喊一声干娘。”
苏珵明眨巴着大眼睛:“谢姨姨,不过,我……我已经有干娘了。”
他顺势就爬到了江臻的膝盖上。
别看江臻平时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,但在面对苏珵明这样软糯糯的孩子时,她的声音总会柔软到了极点。
她越是温柔,苏珵明就越是喜欢她。
“一个干娘算什么,以后还会有很多个!”谢枝云哈哈大笑,“到时候一堆干爹干娘疼你,京城谁也没你拉风,走到哪儿都横着走,来,这是干娘的见面礼,拿着!”
她塞了个玉佩过来。
苏珵明不敢接。
苏屿州却拿过来,直接系在了儿子腰间,还告诉他怎么喊:“这个是大干娘,这个是二干娘,先来后到,以后别喊错了。”
苏珵明乖乖喊了人。
他看了眼腰间,挂了三个玉佩,一个是苏家祖传,一个是裴琰所赠,一个是谢枝云所赠,好重啊……
他象是想到了什么,歪着头道:“大干娘,你造的常乐纸是不是已经开始卖了呀,我们书院有个同窗俞景叙,他那有好多,还送了我一张,写字特别流畅,我也想买点,可以吗?”
俞景叙这个名字一出来。
雅间中的四个大人,瞬间沉默了,同时看向江臻。
他们虽然并非原身,但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上,情绪方面,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原身残魂的影响,就比如裴琰会不由自主亲近祖母,苏屿州会天然爱护儿子,谢枝云有时也会莫明其妙期待孩子的降生……
因此,他们知道,江臻或多或少在乎这个儿子。
但,这儿子是头白眼狼。
所以,聚在一起时,他们都很识趣,鲜少去提俞景叙这三个字,毕竟男人可以换,血脉斩不断,很难处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