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地里的妇女,一片哄笑声。
要是倒马桶能走大运,她们以后天天拿着竹条赶自家的孩子过来倒。
“你个傻子,你今天倒了马桶,以后出门都要被人瞧不起,老婆都讨不到了,还走大运呢!”李桂芬笑的最大声。
两年前村里分地,李桂芬家和林家同时抽签,结果李桂芬家抽到了一块靠近溪边的沙化地。
当时恰逢林父帮村长家盖完房子没多久,李桂芬便认定村长暗中帮林家作弊。
自那以后,李桂芬记恨上林家,没少四处编排林家的闲话。
她还总以自己是林家亲戚,是为了林家好作为出发点。
好比眼前,看似为林立阳着想,实际上却是明里暗里咒林立阳,还故意大嗓门,巴不得闹的人尽皆知。
“李桂芬,闭上你的臭嘴!我嫂子这两天生病,阿阳孝顺,给她倒马桶,这是感动天地的好事,以后各路神仙都会保佑他。”
不远处,马英花提着马桶和水桶走来。
她刚看到林立阳在倒马桶时,也是大吃一惊,这孩子平日里最要面子,最不肯干脏活累活,怎么还倒起马桶来了。
她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嫂子病的厉害,林立阳不得不帮忙。
“哎呦,可真孝顺!谁不知道阿阳平时在家里扫个地都跟阿凤要钱!他今天出来倒马桶,还不是为了钱。”
李桂芬转头看向林立阳,仿佛看破了一切似的得意,身体还往前倾了倾,大声喊着:“是吧,阿阳?”
是你大爷,妈的,老子的名声都是被你这种人给败的!
林立阳瞪了李桂芬一眼,正要否认,但还是慢了马英花一步。
“要是没有孝顺的心,给钱会有用?你平时不都说你家儿子最孝顺吗,这样,你现在回去,给她三块五块,看看他愿不愿意来倒你的马桶!”
李桂芬直接蔫了,她儿子早被他宠成了家里的皇帝,别说是三块五块,就是十块八块,也没用。
走到粪池旁的马英花,放下手里的马桶和水桶,双手叉腰,看向那些刚刚笑话林立阳的妇女。
“你们也回家问问,要是你们的儿子孝顺你们,愿意帮你们倒,我给他买包烟抽,请他吃顿酒!”
那些妇女顿时笑不出来了。
她们的儿子连尿壶都要她们帮忙倒,怎么可能帮她们倒马桶呢。
心虚吵不过,她们拎起倒好的马桶离开,边走还边嘀咕。
“我家孩子又不象林立阳那么不要脸。”
“就是,明明是丢脸的事还能说的那么得意。”
“这个马英花,嫁给林金河十几年了,自己生不出孩子,却处处护着林立阳,看来是真打算把林立阳当儿子养,以后给她送终啊!”
她们哪里知道,马英花会护着林立阳,真正的原因是林立阳还是个小孩时护过她。
在马英花嫁入林家五年后,由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,一些亲戚明里暗里劝林金河跟马英花离婚。
更有喜欢说大道理的长辈亲戚,明知马英花在房间里的情况下,在林家的院子里大谈特谈。
他们来回感叹着,林金河和马英花要是没孩子,以后老了没人养没人照顾,会非常可怜,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。
11岁的林立阳从小就烦爱说教的年长亲戚,想起马英花有好吃的总记着他和妹妹,过年给他俩的压岁钱也最多,便气不过地朝那些长辈拍了拍胸脯:“怎么会没人,还有我啊!以后我养我叔我婶!”
那些长辈愣了一下,他们没想到会被林家最小的一辈顶嘴。
“臭小子,怎么跟长辈说话的,我打死你!”林父抓起倚在角落的扫帚,追着林立阳一路打出去。
“爹,是他们先说我婶的,我婶那么好……哎呦……我的屁股,爹,别打了……哎呦……呜呜呜…娘,娘……爹又打我了……”
那天,林立阳对长辈的冲撞,是对只能躲在房间里无声哭泣的马英花的最大安慰。
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,她认定,不管以后林金河会不会跟她离婚,林立阳都是她的好侄子。
这些事林立阳倒是没有记得那么深。
没办法,他小时候挨揍的事情太多,实在是记不过来。
他看着身材虚胖的马英花,记起来的是,上一世,林金河和马英花没有离婚。
他们努力攒钱去医院做检查,吃偏方,可碍于当时的医疗技术,还是没能怀上。
直到2006年左右,马英花突然肚子痛去医院,这才查出她有多囊卵巢综合征。
只是,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五十出头了,林金河也常年烟酒伤身,他们已经无法再怀孕生子。
就这样,没有孩子的遗撼,伴随了他们一生。
林立阳记起曾在短视频里刷到过好多次关于“多囊卵巢综合征”的科普,当时正是因为马英花有这个病症,他印象非常深。
患有“多囊卵巢综合征”的确不容易怀孕,可不代表没有机会,只要放松心态,健康作息,改善饮食,劳逸结合,完全有几率能怀上。
只是,要怎么告诉马英花这件事,并让她信服呢?
“阿阳,你不要搭理他们,就算你是要钱了才来倒的马桶,那你也比她们家的孩子强。”
马英花见林立阳有些走神,还以为他是因为被说要钱了心里不舒服。
“我没跟我娘要钱。”
“要了就要了,婶又不是外人,没事。”马英花看着林立阳,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。
“不是,婶,我真没跟我娘要啊!”林立阳十分冤枉。
“好好好,你没要,你没要。雨下的有些大,赶紧回去吧,别着凉了。”
马英花哄小孩似的笑了笑。
不是,婶的笑是几个意思,老子真没要啊!
哎,连亲婶对自己的信任值都这么低,林立阳有些无语。
……
回到家,林立阳往马桶里放了一点水,擦干桶身挂着的水珠后,放在父母的房门前。
水缸里的水不够,他又去挑回半担。
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,他一边挽起袖口一边找洗洁精。
环顾两圈,这才想起1985年还没有洗洁精,家里洗碗一般都是用灶膛下的草木灰。
用碗拨了一些出来。
草木灰十分好用,三两下就洗好了碗筷,清水再简单冲洗一下,干净无残留。
洗米,下锅,点火。
随着灶膛里“噼里啪啦”的声音响起,灶门周围也渐渐暖和起来。
林立阳时不时用烧火钳将还没烧到的柴火往里面送,再拨一下草木灰,让它们掉到灶膛下方。
草木灰清掉后,柴禾底下通风,火势更旺。
看火的时候,林立阳也琢磨了一下今后要怎么挣钱养家。
他生活的村子名叫下浦村,村子位于一条大溪下游的南岸,背靠一整片丘陵,顺着溪岸走二十几公里就是大海。
村门口的大溪算得上当地的母亲河,物产极为丰富,村后的山从未被开发过,野味繁多。
85年还没有禁止打猎,只要上山下溪勤快一些,肯定会有收获。
而如果想要日子过的更红火一些,那就得想办法出海……
突然间,“滋滋”作响,飘来一阵稀饭的香气。
锅沸了,米汤正沿着锅边不断往上冒泡,甚至将有些变形的锅盖顶起了一些。
林立阳连忙掀起锅盖,再减小灶膛里的火,用小火慢慢熬。
确认了灶门处没有火星后,林立阳拿起灶台上的小刀,起身去往屋后的小菜园。
小菜园和房子只隔了一条小道。
这片也就堂屋大小的菜地,主要是为了家里应急的时候吃,种类并不多。
林立阳拔了一个白萝卜,割了一些芥蓝菜,便回去了。
锅里的稀饭“噗噗”熬了十几分钟后,林立阳将稀饭全部盛到铝锅里,再放进林母用草绳编织的保温筐中。
保温筐里铺着旧衣服,上面有个盖,正常情况下能保温三个小时以上。
稀饭林立阳会煮,但炒菜对他来说就有点难了。
上一世,他到处吃喝,很多菜要怎么烧,他能说的头头是道。
但如果说动手嘛,他的经验几乎为零。
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。
一通忙活下来,总算是炒好了芥蓝菜和箩卜片。
浅尝一口……tui,芥菜蓝有点咸啊!
又看向切的大小不一的箩卜片,夹起试了一块……咦,怎么没啥味呢!
看着两盘菜,林立阳挠了挠头。
爹,娘,今天你们受点苦,下次一定不会这么难吃。
想着林母正生病,得吃些爽口的东西,林立阳又去碗柜下面的小缸里掏出两个蛋。
家里养了两只老母鸡,林母平时捡起来的鸡蛋都会存在小缸里,留给林立阳兄妹和林父吃。
林立阳把蛋打在碗里,往里倒了点暖瓶里的开水,又加了一点点盐和酱油,充分搅拌后,放进锅里蒸。
比起前面两道菜,林立阳的蒸蛋就完美的多了,只是味道还是稍淡。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堂屋后面又传来林母很是难受的咳嗽声。
林立阳想起冰糖炖悉尼和泡枇杷膏,都对止咳有不错的效果。
85年南方的冬天很难买到悉尼,但在这座盛产枇杷的城市,枇杷膏随处都能买到。
简单吃了碗饭,林立阳将竹篦子放进锅里,再把三道菜放上去,盖上锅盖。
灶膛里还有馀温,锅里已经加了水,温度不低,能保温一段时间。
在要带上门离开时,林立阳摸了一下口袋,又折返到灶房。
将那张仍有些卷曲的“贰圆”钱放在灶台上,拿过来一个大瓷碗压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