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翁中人的孙辰孙树喜父子顿时慌了神,哪怕齐岳这浑人都犯嘀咕:“小东西还挺凶。”
孙辰唯恐他们一走了之,看到秦川还站在原地,忙说:“我出钱,我给你们立生祠,求求你们把娘俩收敛了!”
秦川说:“我会收敛他们的。”
父子俩大喜过望,朝他连连磕头。
秦川说:“你们先回去吧,我做做准备。”
虽然迟疑,孙辰两人还是照做。
只剩秦川跟齐岳,齐岳先瞥了眼瓦瓮中的尸体,皱着眉又移开视线:“老川,到这种程度的,你还能修好吗?”
“做不到。”秦川摇头,又想了想,“如果是爷爷的话,应该可以。”
齐岳咋舌:“那你爷爷也真是神人了。你不是说要让死者安眠吗,这滩要怎么处理?”
“产婆,接生的行当,却敢对活人动剪刀,把人往死路上逼。也是个生过孩子的人,难道没办法想象有多痛苦?她这辈子又做了多少次这种事?”秦川捡起盖子重新合上瓦瓮,“已经收敛好了,现在的结局挺适合她的。”
秦川说:“替这么个东西敛尸,损阴德。”
齐岳点了根烟:“姓孙的那两个呢?”
秦川说:“不是说过了么,我只答应收敛母子,他们怎么样,不关我的事。”
而且秦川对抛弃孩子的事,有些怨念。
既然为人父,即使孩子死了,也该有个归宿。
装在瓦瓮遗弃荒林,无碑无名,算怎么回事。
秦川恨透了天底下不配为人父母的人。
不明白秦川的过往,但也听明白秦川的意思。
齐岳说:“长这么大,跟着你见鬼就已经够新鲜了,没想过有一天还会站在鬼这边。”
他猛吸一口把烟吸完:“成呗,你是老板你说了算。我也看那俩鳖孙不顺眼,知道有鬼还瞒着,这不是存心害人性命么。”
他们在荒林间找了很久,找到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,挖了个深坑。
风水的事,秦川不懂,但知道风景好的地方,不管死人活人都喜欢。
直至入夜。
孙辰跟孙树喜还是和往常一样,关了灯瑟缩在门后。
小孩没有心智,关了灯闭了嘴就以为家里没人,要是再被外边的热闹吸引走,他们就安全了。
孙树喜低声问:“秦川呢?”
孙辰咬着牙:“小兔崽子嘴上没毛,说不定已经跑了。”
他们的低声咒骂没能持续多久,因为他们很快听到熟悉的拍门的声音。
啪。
啪。
啪。
门外边,没比门坎高多少的鬼婴拍着门,底下多了一串血手印。
它的身上皱成一团,干巴又瘦弱,肤色又红又黑,实在是个丑东西。
还没有分出眼白的眼珠子一片黑,往两旁落着泪。
它一直在敲门,直到身边多出两个人。
鬼婴垂直着弯过脑袋往旁边看去。
看到了秦川穿着黑色绸衣的高大身影。
它眼中浮现凶光。
守在一旁一手拿鞭炮一手拿电锯的齐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。
秦川不作理会,只是轻轻敲门:“已经可以了,我回来做最后的敛容。”
拍门的声音停歇,加之听到秦川的答复,望眼欲穿的两人打开了门。
“秦先生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月光下,皱巴巴的丑东西缓缓扯起嘴角。
它扑到孙树喜的肚子上,然后开膛破肚。
就象那个叫做诗韵的女人曾经遭受过的那样。
母亲的怨念,在最后还是汇聚到了鬼婴身上。
它从那个瓦瓮中脱身而出,就只为了报复。
惨叫声中,秦川两人走了进去,关上了门。
孙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,口中称呼也没改过来:“秦先生……”
秦川往楼上走去:“我只是来收敛尸身,别的与我无关。”
孙辰才伸出手,就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绊住。
他的孙子已经从儿子的肚子里出来,满身的血,缠了肠子,象极了当时被脐带缠住的样子。
齐岳也跟着上楼。
以前他只是觉得秦川看活人死人的眼神没有什么区别。
现在看来,在秦川的眼中活人死人应该真的都是一样的。
事死如事生。
因果报应,对活人对死人都一样。
他上了楼,之前他喷了驱虫剂,苍蝇少了很多,只有零星的还在飞。
正中躺着个女人,依旧是双手交叠放在腹部,脸上痛苦狰狞的神色淡去,只是双眼仍然睁着,看着反而更加恐怖。
齐岳对秦川的技艺见怪不怪:“都已经收敛到这种地步了,你还能怎么修复?”
“已经没办法了。”秦川摇头,“死不暝目无非是有想看的东西,看到之前,怎么都不会闭眼。”
楼下已经安静,小小的血人摇摇晃晃上楼。
齐岳思考现在是该点鞭炮还是拉电锯,秦川说:“上次在车上就试过了,它对声音有反应。她屋里有个拨浪鼓,先试试吧。”
齐岳第一时间照办。
鬼婴走到女人尸体面前,听着拨浪鼓的声音,眼中凶煞之色慢慢褪去,变得尤疑不定。
秦川戴上手套,打开工具箱,拿出化妆品。
齐岳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随时准备挥电锯。
秦川走到鬼婴面前,他单膝跪下,轻轻拂去挂在它身上的肠子,又小心挑去落在身上的细碎内脏。
它身子微颤,齐岳几乎忍不住要动手,但是两边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。
秦川仔细擦去它身上血迹,露出的身子又干又皱。
他在心底默念缝皮术,一时间,鬼婴的肌肤与血肉在他眼中分开,看得清楚分明。
秦川沉默而专注地替它舒展皮肤,补充水分,即使竭尽全力,也还是象个小老头。
他用指尖蘸取肤蜡化开,填补着鬼婴身上干瘪的褶皱。
蜡液在它冰冷的身躯上凝结,秦川又用细刷刷平。
取出脂粉,用妆笔涂抹在婴孩眼框。
再拿红胭,轻细地点在它干瘪嘴唇上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秦川额头冒出细密汗水却浑然不知,只是专注着手上的一切。
当秦川上好最后的妆,这个胎死腹中孩子才象是真正出生,发出了第一声响亮的啼哭。
“呜哇——”
婴儿的哭声激得齐岳险些没拿稳拨浪鼓,就要操着电锯上了,才发现鬼婴已经没了动静。
女尸的眼睛一直看着这边。
秦川将婴儿抱起,放在她的怀中,然后伸手替她合眼。
这次她的眼睛不再睁开,齐岳咦了一声,看到她眼角落了滴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