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里补衣罗汉，双目金光四溢。
然而朝着山腰小庙投去目光，却似明白了什么。
金光散去，再度恢复了低眉慈悲模样。
庙外的老禅师慈永，同样顺着罗汉垂目的方向看去，而后双手合十，念了声佛号。
“原来是师叔门下，难怪有如此机缘。”
邱三福跑过来，急切问道：“师父，法海呢？”
慈永禅师道：“师叔断了他此次缘法，将其带回庙中了。”
邱三福啊了一声，疑惑又不安问道：“为何要断了他的缘法？莫非他们有仇？”
“非也。”慈永摇头道：“师叔对他有大期望，或觉得此番菩萨法非法海之缘，才出手阻拦。”
邱三福一个连小考都没经历过的沙弥，自然不会明白这里面的门道。
只觉得可惜，即便是菩萨果位，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。
山腰小庙里的老僧，竟然看不上。
慈永看向他，目光仍有一丝惋惜：“若此缘在你身上就好了，将来得了菩萨果位，咱们这间庙也能水涨船高。可惜，可惜……”
济空寺的庙并非一成不变，庙里供奉什么果位的神佛，便是什么规格的庙宇。
补衣庙如今只是罗汉庙，算不上大。
若真出了一位菩萨，便能晋升菩萨庙，那可不是大上十倍那么简单。
邱三福低着头，惭愧道：“让师父失望了，弟子知错。”
慈永失笑道：“你又没犯什么错，倒是我，见了法海有缘无分，颇为可惜，有点犯下贪嗔戒了。”
邱三福不知该如何回应，只能低头不语。
山腰小庙中，李修缘只觉得眼睛一花，随后腿脚被缠了起来。
低头看去，只见白蛇欢快的爬上来，对着他脸颊一阵吐信子，亲昵的很。
再抬头看向庙中，李修缘眼中有些迷罔。
泥胎菩萨像前的老僧，微微睁眼，开口道：“你在补衣庙所悟，乃菩萨法。若心中因此生出愿景，将来或可得菩萨果位。”
“然而此缘非你之法，我便自作主张断了这次机缘，今日说与你知晓，免得将来怨我。”
李修缘一怔，自己方才领悟了菩萨法？
这样的机缘在济空寺里，显然是众僧终生所求。
可真性却直接给他断了。
放在其他人身上，心中必定生出怨气。
那可是菩萨果位，比罗汉还高呢，你说断就断，也不管我愿不愿意。
但李修缘不同，他自知将来前景广阔，菩萨法虽好，却也并非最好的。
何况以真性对自己的爱护，断然不会平白无故这样做。
李修缘定下心神，问道：“师父可知，我的缘法在何方？”
“咫尺天涯。”真性回答道。
李修缘微微一怔，咫尺天涯？
他看了看枯坐百年的老僧，又看看趴在耳边好奇张望的白蛇。
近在咫尺的是真性还是白蛇？
“莫要多想，缘分到了，自然一切水到渠成。将来的事，将来再说。”真性道。
李修缘双手合十，躬敬道：“是，师父。”
得之我幸，失之我命。
既然入了佛宗，自然要相信缘法。
何况自己如今只是沙弥，万事不通，听师父的不会有错。
不过菩萨法虽然断了，也并非没有收获。
体内的般若法门仍在运转不休，气血沸腾，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。
真性投来一眼，道：“此番缘法虽断，却也助你晋升凡尘境六品。斋堂那边的劳作，需尽心尽力，夯实基础。”
真性能一眼看出他的修为增长，这一点李修缘并不觉得奇怪。
虽然得到韬光养晦的技能，但目前来说，并非急需使用。
区区凡尘境，莫说六品，即便达到一品，在济空寺也只是寻常。
李修缘双手合十，道：“遵师父教悔，法海必定尽心尽力做事。”
真性闭上双目，不再言语。
李修缘依然躬敬行礼，这才带着白蛇离开。
来到那棵老树下，李修缘向先前打出的拳印看去。
拳印渐深，代表着他的修为增长。
树枝轻颤，哗哗作响，似乎在催促什么。
李修缘心有所感，抬头看了眼老树粗壮的枝杈，笑道：“哪有求着挨打的，莫不是觉得打了你，就能引来佛光垂落？”
树枝微微颤动着，白蛇从李修缘身上跳下来，甩动尾巴，对着老树就是几鞭子。
虽然抽的啪啪作响，却也只是蹭破点树皮。
李修缘失笑，出声道：“也罢，既然做了，那便从一而终。”
说着，他伸张握拳，缓缓吸入一口气，摆开架势。
随后对着老树，猛地一拳打出。
佛宗九境八十一品，每一品实际上都有独特的称谓。
如凡尘境，便是感知、静心、断尘、明意、生根、发芽、抽枝、凝露、见性。
此境为入门之基，从感知自身心念，到明心见性。
凡尘境六品，乃明意。
意，妙不可言，只可意会，不可言传。
当这一拳打出，李修缘明显感觉到，拳势不同了。
虽然拳头还是那个拳头，但力量增大，打出去的力道和准头也有所区别。
这一拳，李修缘感受到了一丝拳意。
很稚嫩，没有形，只有单纯的意。
砰——
拳头重重击打在老树上，发出的声响比以往更大，连白蛇都甩着尾巴往后退开一段距离。
当拳头收回来的时候，老树身上，多了一道比以往更深的拳印。
每一根指骨，每一处肌肤纹路，都印入树身。
看到这印记的同时，般若法门猛地转了一整圈。
一缕佛光，从山顶被引落。
却没有落在李修缘身上，而是洒落于老树枝杈，照的片片绿叶金光闪闪。
李修缘轻咦出声，头一回见被自己引来的佛光，没有融入己身，而是给了“别人”。
他抬头看着逐渐消弭在枝叶中的佛光，心有所思。
“莫不是真应了之前说过的话，我与你已成因果。打你一拳，便要还你一道佛光？”
老树依然轻颤，没有言语，只有清风掠过。
李修缘笑了起来，虽被老树“吃”了一道佛光，但他并不在意。
自己拿树身当拳靶子，还它一些好处也很正常。
只是想到了佛宗果位，要超脱九境晋升罗汉，菩萨，佛陀，均要立下宏愿，化渡船过苦海。
看着老树身上第四道拳印，李修缘笑道：“不知你这棵老树是否也能立下宏愿，徜若真有的话，你的苦海，怕不是要受我许多拳。”